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文萃 | 故乡的夏

2024年05月22日 14:16:14 来源:平阳新闻网

  作者 曾平汪 编辑 王秀华

  忙完了田里的农活忙山上。家乡人多地少,农田的稻谷完成征购任务后,口粮严重不足,山园里的番薯倒成了主粮。初夏时节,山路上热闹起来了,挑土肥(禾草烧薰过的泥土)的队伍上下往返,接踵摩肩,劳动的号子前呼后应。基肥挑足后,开始整理山园,然后播下番薯藤苗,这已是端午前后了。

  端午是个影响深远的节日,家家户户用箬叶裹粽,有肉粽、枣粽、米粽、豆(蚕豆或豌豆)粽。先用稻草灰淋出来的汤浸泡糯米,然后将糯米裹成四角匀称的粽子,绑在撕成一条条的棕树叶子上,放在锅里煮。

  端午这一天,人们一大早就将艾蒿和菖蒲扎成一束悬在门楣和布帐上,又在屋子内外阴湿的角落撒砺灰、洒雄黄酒。中午时分,人们将马鞭草、过路蜈蚣(黄毛耳草)、金银花藤、五斤草(车前子)、铜板草等“午时草”煎汤供家人洗浴。小孩子洗完后,大人们在他们的手心、脚心、额头抹上雄黄酒。端午节还吃鸡蛋和鸭蛋,吃鸭蛋说是不怕淋雨。

  “五月时节闹纷纷,江边打鼓划龙船……”但自我们懂事起,老家已不见端午划龙舟了。端午还有“送节”礼俗,给外婆家送,礼物大都是大黄鱼或黄鱼鲞,还有粽子。旧时家有丧事者,当年端午不裹粽,都是至亲给他家送粽子,大概是慰劳守孝者吧,故称“孝粽”。

  端午过后,天气确确实实热了。田里的稻子已由青变黄。尽管天气热,稻子成熟也快,可农家仍是望眼欲穿,因为青黄不接之期,他们的粮仓早已告罄,困难时期,又缺钱买粮,人们睡中都梦见香喷喷的新米饭。大叔们每天都站在田头,用牙齿嗑那谷粒,探讨着开镰的时间。

  早稻登场时,老家有“尝新”的习俗,吃新米饭前,先在天井里摆上供桌,奉上新米饭和鸡鸭鱼肉等珍馐,点上香烛,祭祀天地神明和祖先,然后将祭过的新米饭倒进锅里拌匀,全家人一起享用。新米饭吃起来确实很香,新米粥更香。但当年的农家多有拿新米和吃“皇粮”的人家换陈米的事,这是因为陈米煮熟后饭多,而新米煮的饭少。

  夏收夏种简称“双夏”“双抢”,是农家最忙的季节。为了支援双夏,学校也放了农忙假。农忙时,男人在田里收割,女人在家晒谷,稍大点的孩子也被差遣到田里割稻挣工分。

  双夏时节,田间有收割的,有挑肥的,也有犁地和插秧的,而大院里则是另一番景象:大妈、大婶们有的在竹簟上晒谷筛谷子,有的在通风的大门口扬谷子,或利用风鼓煽谷子。都说六月天孩子面,几声闷雷过后,风云突变,原来还是赤日炎炎的大晴天,突然之间风起云涌,天上乌云翻滚,地上尘土飞扬,一时间天昏地暗,先是豆大的雨滴“噼噼啪啪”落地有声,紧接着,雨幕自远而近,漫山遍野,大雨瓢泼而下。暴雨来时,整个田间到处是呼叫奔跑的人们,那情景酷似电影里逃避空袭的难民。而此时,院子里的农妇们在抢收那尚未晒干的谷子,也像电影里“鬼子进村”的模样,一片慌乱。雷阵雨大都在午后,雨过天晴,碧空如洗,天朗气清,苍山斜阳,时见彩虹似练,挂在山前,待到彩虹消逝,已近黄昏,炊烟袅袅,薄暮中的村舍又在点点的灯火中逐渐朦胧起来了。

  夏夜,忙碌了一天的人们,洗去了一身的劳累之后,赤着身子躺在院子里的竹床或躺椅上,仰望天上的星月,倾听夏虫的鸣叫,摇着蒲扇,优哉游哉的,暂时忘记了烦恼,天南地北,佚事趣闻,乱侃一通,待“地气”转凉后,便带着几分满足渐渐地进入了梦乡。

  夏日晒谷场上,老鹰抓小鸡不失为一道风景。小鸡出壳不久,走路蹒跚,老鹰在空中盘旋,丝毫不顾及地面上人们的吆喝和母鸡的虎视,瞅准时机,一个俯冲……待人们回过神来,老鹰已抓了小鸡返回空中,扬长而去,空留下母鸡的诅咒和人们的惊呼。

  把夏收夏种简称为“双抢”,一来是收获和播种同时进行,时间紧;二来在台风期里抢收早稻,无异于从台风“虎口”夺粮。台风季节多雷阵雨,地表水分早已饱和,雨量稍大,下的时间稍长,溪流立刻暴涨,加上家乡特殊的地理位置,一遇涨潮,一场洪水在家乡平原上肆虐在所难免。洪水漫出江面,迅速上涨,人们翻箱倒柜,凡不能浸水和吃喝拉撒的东西全都要往楼上搬,还要赶牛逮猪,擒鸡捉鸭,一时间鸡飞狗叫。

  洪水常常两三天后才退去,未收割的早稻或被台风刮得脱粒,或被洪水泡得发芽,还有不少农作物被淹死。水退后,给大地留下一层厚厚的污泥,庄稼被刮得东歪西斜,农人叫苦不迭。我所知道的半个多世纪以来,老家每年刮台风、满大水数次,乡亲们深为水患侵扰。近几年,鳌江干流水头段防洪治理就在老家小南,弯曲的江道被拉直,江面被拓宽,但愿家乡今后水患能永绝。

  农历五月初,天气阴晦,农历六月初,天气炎热,故家乡有“五月初一,一滴水一尾虫;六月初一,一滴水一锭金”的谚语。六月六,称为“洗晒节”,很多地方有洗涤和晒物的习俗。老家虽不称洗晒节,然有晒物的传统,经过黄梅天,藏在箱底的衣物容易发霉,取出来晒一晒。传说这一天晒衣衣不蛀,曝书书不蠹。

  晚稻返青后,田里的水也由浊变清。那时的每天早晨,我们都赶在天亮后的第一时间去稻田找田螺,一个早晨下来,常能找到好几斤又肥又大的田螺。傍晚也可以找,但比早晨少。中午田水太烫,田螺早已深藏泥下,而很多田鱼和泥鳅都被烫死了,家有小孩的都出动,冒着酷暑去捞这些死鱼和在热水中挣扎的鱼鳅,一个夏季下来,多的人可以捞到几十斤,人们将其薰熟晒干,吃时用姜酒炒,是一道上等佳肴,非贵客上门舍不得炒鱼鳅干下酒。当年田间不喷洒农药,晚稻收割后,人们可以在田里挖鱼鳅,找田螺,犁田时也会捡到泥鳅,所以耕田人身上都系着鱼篓子,如今,这道风景估计已经消绝。

网络编辑:雷鹏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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